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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参刻 如夢又似幻

 

 

  如夢又似幻。

 

  是了,如夢,又似幻。

 

  那場車禍並沒有造成什麼太大的問題。

 

  母親奇蹟似的毫髮無傷,最多,就是左手臂跟左腳跟破了點皮。

 

  而我,據說剛上救護車的時候,我的呼吸和心跳已經停止了,救護車上的醫療人員全都亂了套,但當我一下車,要推進病房的時候,急診醫生凝眼一看,呼吸?好好的,心跳?好好的,但左手臂骨折以及雙腳挫傷倒是真的。

 

  而這也讓我足足在醫院躺了兩個星期。

 

  母親、父親、姊姊,三人每天輪流照顧我,遭逢六日,就是三個人一起照顧我。

 

  姊姊每次陪我,都開朗的笑著,一直訴說她大一新生活是如何如何過,又是如何如何因為要上大二,而既開心又擔心,一下覺得脫離新鮮人,就是個有自主能力的大人了;一下又覺得脫離新鮮人,菜鳥的保護罩也跟著褪去,矛盾之下,她笑了,我也笑了。

 

  父親則是一改往日沉默不語,在家除了看報紙和電視之外,就是看著飯菜或是飲料之類的,現在的父親,只要一輪到他照顧我,就會批哩啪啦的說個沒完,上從他和母親的相知相遇,下則最近工作上,老闆的苛責與批評,反正能說的他都說,不能說的也說,好像一下子要把所有他所看到、知道、聽到的事情全都告訴我一樣。

 

  而當我問母親,為什麼爸爸會突然變的這麼愛說話呢?

 

  母親只是笑笑,然後告訴我,當時大家急的跟什麼一樣,但是父親要上班、姊姊要上課,母親是家庭主婦,所以在我睜開眼睛第一時間就進入我的視線中的是媽媽,或許因為差點失去吧?所以父親一下子就把想說的、不想說的、能說的、不能說的通通說的有聲有色,肢體語言之豐富,差點以為父親是要去作演員,所以抓緊時間練習一樣。

 

  而你,你總是會在凌晨五點二十分進來,然後在六點四十五分的時候離開,分秒不差。

 

  起初我只是半夢半醒的感覺到有人進來,但卻沒有聽到聲音,但當我的心,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升起,呼吸變的急促、心跳變的紊亂時,我就能很清楚的感覺到。

 

  你來了。

 

  你來了,不會說話,也不會發出聲音,不論是腳步聲、開關門聲,甚至是打噴嚏,都沒有聲音。

 

  剛開始我怯生生的,不敢說話,甚至不敢看你,但逐漸開始,我想試著去了解你,了解這個令我放棄信仰的男人,所以我開始試著跟你說話,雖然你總是盯著我瞧,而我卻始終沒辦法對上你的雙眸,你深黑色的雙眸太有磁力,我不敢看太久,大概只能稍微凝視個半秒左右,又會無法遏止的低下頭來。

 

  不過,這不妨礙我跟你的對話。

 

  雖然我低下頭來不敢注視你的雙眼,但是你的一舉一動我都看的很清楚。

 

  當我問你為什麼救我的時候,你就聳聳肩,似是要告訴我:呵呵,這沒什麼,人人都會這樣做吧。

 

  當我問你,為什麼要每天早上都來看我的時候,你就會把手放在自己的左胸上,輕輕的撥兩下,好像要告訴我:因為我擔心妳阿。

 

  而我又問你,為什麼都要早上時,你就會用唇語告訴我:上課。

 

  然而我又問你,你為什麼不說話的時候……

 

  你則是暗暗的搖頭,不願回答我的問題。

 

  時間常了,我慢慢的也跟你熟絡了起來,又或許這麼說:我對你認識了不少,但你對我好像……

 

  是基於良心或者是道義吧?你會來看我,也不是所謂,當相遇的那一剎那,就放在心上吧?畢竟你靜靜凝視著我的時候,似是不帶任何情緒的,你總是掛著淺淺的微笑,很淺很淺的微笑,眨眼睛又好像是一般人的兩倍慢,走路也很慢、回答的速度也很慢。

 

  而且,都不發出聲音。

 

  當我開始叫你的名字的時候,你很明顯的會愣上一段時間,然後才微微的點點頭,告訴我你聽到了,漸漸的我才發覺到,你好像……

 

  這樣說對嗎?

 

  「你是不是不太熟悉自己的名字?」我剛說完就立刻後悔了,這什麼爛問題啊!廖玲瑋!妳就不能說點營養的話嗎?做事情都一頭熱,要說話也不會顧及人家,這種根本不成問題的問題你也要拿出來讓人家尷尬嗎?換作是別人問我這樣的問題,一定會讓我覺得對方要不是出自惡意,就是精神異常吧!

 

  我實在無法想像我怎麼會說這樣的話來,但……但你似乎不覺得尷尬,反而很認真的在思考。

 

  你把一隻,我沒有觸碰過,卻能用看的就感覺出堅韌的手掌,輕輕的放在你的鼻稍上,遮住了鼻子和嘴唇,並微微托著下巴,然後望向一旁的地板,兩只眼睹逐漸失焦。

 

  這是你習慣的思考動作,當然囉,這也是我長期歸納下來的公式!

 

  爾後你把手順著鼻尖、人中,然後把食指停在嘴唇之間,指節穩穩的拖住下巴,定著眼看我。

 

  然後點點頭。

 

  「蛤?」

 

  你歪了歪頭。

 

  天啊!天啊天啊天啊!不是我問人家問題嗎?為什麼人家回答我的時候,我還一臉呆滯,又很蠢,而且非常大聲的給人家一個蛤!廖玲瑋啊!妳這樣少根筋的個性再不改,真的會讓人生氣的啦!

 

  「……」當我懊惱的時候,你卻笑了。

 

  是的,笑了,真的笑了,你這次笑的,不是以往掛在臉上的那種,有點無奈,又有點強硬的彎曲嘴角,而是瞇著眼睛,嘴角上挑的,甚至用鼻子微微發出聲音的笑了。

 

  在我看的出神時,卻赫然發現,你不知道什麼時候,已經不再笑了,反倒是盯著我狠狠的瞧,好像要把我給貫穿一樣,讓我下意識的把嘴唇收在一起,眼睛也移開視線。

 

  「我……很少用真名。」

 

  不過話又說回來,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,我不知道這樣子,小小、細細的眼睛到底有什麼好看,但是他純黑色的瞳孔以及時單時雙的眼皮……

 

  等等,他剛才說話了?

 

  我立刻退出胡思亂想的狀態,然後把早已低到不能再低的頭,重新平視著你。

 

  這才瞧見,你又把眼睛瞇起來,嘴角彎曲成巨大的弧線。

 

  一個,只有老公公才會做出的,一種和藹的笑容。

 

  如果我當面對你說:欸!你的笑容很和藹可親耶!你大概會轉身就走人吧?

 

  啊!不不不!這都不重要!重要的是你剛才……

 

  說什麼來著?

 

  「大家……都叫我靜。」

 

  靜?安靜的靜?

 

  像你這樣,沒有腳步聲,拿東西沒有聲音、打噴嚏沒有聲音,然後今天出奇的使用嘴巴這個器官發出了兩次,我們所謂語言的東西,天啊!你可真是靜!我足足躺了兩個星期,你也足足來了兩個星期,而你從頭到尾不是手語就是唇語,害我一直以為你喉嚨出問題了!這算什麼啊!幹什麼不出聲音!這樣會讓人誤會耶!

 

  「咖擦。」

 

  門開了。

 

  是了,從來不會發出聲音的你,竟然開門也會發出聲音,但我一轉頭就看到你要離去的背影。

 

  不,不要!

 

  「阿靜!」

 

  我叫住你的同時,你正一隻手搭在喇叭鎖上,然後,又如往常一樣,慢慢、輕輕、徐徐的轉過身來,然後這次換上了一張瞇起雙眼的微笑,像貓,又像狐狸。

 

  然後你輕輕的揮了揮手,示意道別,而我也把手舉起來,不住的揮舞,像是拿著國旗一樣,大肆的搧動。

 

  接著你退了一步,爾後又是輕輕的,沒有發出聲音的,把房門給帶上。

 

  雖然,你不曾發出聲音,或許今天意外的發出了三次,用一隻手還數的出來的發聲次數,但你或許永遠也不知道,你無聲的身影,已經在我腦海中占據了龐大的有聲資料空間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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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飛天狐狸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